顾振威
北风怪兽一样号叫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着，天地间成了个冰雕玉砌的世界。
呆呆坐在教室内，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我的心情阴沉得就像是这时的天空一样。本来学校已安排元旦这天放假了，因这场骤然而至的大雪学校改变了主意，元旦这天回家团圆的愿望成了泡影。
放学铃响后，同学们蜂拥着去了伙房，我仍然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内。正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最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满身是雪的父亲满面挂笑地站在教室门口。
我惊喜地站起来，问道，天下着大雪，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父亲嘿嘿笑道，听支书说今天是元旦。一年只有一个元旦，元旦不来看你，我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啊。今天是元旦，我给你带来好吃的了。走，快到学校大门口去。
父亲没顾得拍打身上的雪就拉着我的手向外走去。来到传达室，我看到传达室里放着一副剃头挑子。父亲弯下身子，揭掉锅盖，从小锅里端出一碗饺子。
快趁热吃吧。父亲一脸慈祥地说，天还没亮我就起来赶集割肉了。你娘给你包好饺子后，我让她先下两碗。我怕给你送来后凉了，就借来你三叔的剃头挑子。我把饺子盛在瓷碗里，把瓷碗放在用来烧水的小锅里。我来时在锅下面添了劈柴。你看，到现在劈柴还没有燃完。
接过满满一碗饺子，我的双眼湿润了，哽咽着说，你也吃，你不吃我就不吃。
父亲怪道，你快趁热吃吧，我还要急着赶回去吃你娘下的饺子。
我知道父母一定舍不得吃饺子，剩下的饺子一定会等到周末时让我吃掉，就把另外一碗饺子递到父亲手里。
你先吃，父亲笑着说道，你吃过我再吃。
我的一碗饺子吃光后，父亲端起饭碗，往我的空碗里扒了一个饺子后，微笑着说，你再尝一尝香不香。
我吃后点着头说，香，真香，我从来也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
父亲又往我的空碗里扒了一个饺子，微笑着说，你再尝一尝烂不烂。
烂，真烂，我从来也没吃过这么烂的饺子。
你再尝一尝咸不咸。
不咸，也不甜，盐放得正好。
你快尝一尝皮子薄不薄。
皮子不薄也不厚。
你快尝一尝凉没凉。
不凉，还热着呢。
你快尝一尝好吃不好吃。
好吃，真好吃。
你快尝一尝饺子里放没放葱。
放了，我吃出葱味了。
你快尝一尝饺子里放没放姜。
放了，饺子有一点辣。
没放。你不爱吃姜，我就没让你娘放姜。你快尝一尝放没放白菜。
我不尝了，我吃饱了，这半碗饺子你吃吧。我把饭碗递给了父亲。
父亲的笑僵在了脸上。呆了片刻后，父亲慢慢地说，孩子，今天是元旦，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别人家的孩子能欢天喜地过元旦，咱家虽穷，我也要让你欢天喜地过元旦。我天不亮就起来赶集了，我和你娘忙活大半天，就是想让你吃顿热乎乎的饺子。饺子吃到你嘴里，甜到我心里，我要是吃下这半碗饺子，走到路上我准会扇自己的嘴巴。孩子，你就赶快吃吧！
我含泪吃下半碗饺子。
父亲将两个空碗放在小锅里，眉开眼笑地说，我要回去了，你快回教室学习吧。
父亲担起挑子，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慢慢走了，他要回到5里外的家中吃上午的饭。他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泪水婆娑的眼中。
公元1986年的元旦，尽管天寒地冻，风雪肆虐，我的心中却温暖如春，因为元旦这天我吃了满满两碗饺子，这两碗饺子就是父母送给我的能温暖我一生的最珍贵的元旦礼物。
原载2016年第1期《红领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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