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斌打开房间门的时候顾佑疼得腰都直不起来，立马把他抱回房间套上衣服准备去医院，出来的时候左萱也匆忙地换好鞋接过顾佑让顾国斌快去换衣服。她看着疼得小脸皱缩在一起的顾佑，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左然体质好，打小就没什么经历过多少病痛，最严重也不过是感冒发高热这些孩子易生的小病，没有让她如此心焦和不忍的时候。
“阿……阿姨，对不起，我不该吃……吃辣的……”
“别说话了啊，傻孩子，怎么能怪你呢？”
顾佑感觉到有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小声呢喃着“妈妈”，然而左萱并没有听到。
左然第二天早上被他爸爸送到楼下，回到家刚要进房间找顾佑就被左萱拦住了，说弟弟在睡觉不要吵到他。左然惊讶地问为什么十一点了还在睡，左萱告诉他昨天夜里顾佑因为急性肠胃炎去了医院。挂号，听诊，做胃肠镜，又输液，一直折腾到天亮才回来。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看到昨天白天还神采奕奕的顾佑现在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睡觉，被子外的手因为肤色白皙上面的血管和针眼都清晰可见，针眼附近有些青紫，应该是消肿后留下的。他想起来刚刚左萱说顾佑是因为昨天白天吃了辛辣刺激的东西，晚上睡觉又受凉所以得了急性肠胃炎。他认定这是自己的责任，如果不去川菜馆，那他就不会吃到辣的东西，如果昨天晚上自己回来了，那他也不会因为蹬被子而受凉。
左然的愧疚从不会表现出来，他只是记在心里，然后在往后的日子里加倍补偿。
十二点多左萱端了白粥过来叫顾佑起床，左然在一旁看着，突然听到他们的对话中顾佑对左萱的称呼由“阿姨”变成了“妈妈”，第一次的时候他还没有在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第二次听到才敢确认顾佑是真的改了口。
他有些恍惚，怎么一个晚上没有回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不太敢直接去问左萱，一直等到她拿着空碗出去，才凑过去试探着问顾佑。
“佑佑，你刚刚……叫我妈什么？”
“妈妈啊……”顾佑很小声地回答，其实他也还没有适应。
“为什么突然……”
“阿姨对我很好，像妈妈一样。昨天她看到我难受还哭了……”第一次是左萱抱着他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就突然很想叫她一声“妈妈”，第二次是他做胃肠镜的时候，左萱看着他不停地干呕却又强行忍住，哭得直到他做完都没能及时止住，然后就听到他叫她“妈妈”，说他已经不难受了。
“哥哥，你不高兴吗？”顾佑看左然愣在那里，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在改口之前问过他的想法。
“没有，当然没有了。”左然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感受，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又觉得有的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他又想不出，最终只好忽略掉那点异样。
“佑佑，你希望我和你一起改吗？”他随即又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想起来也觉得艰难，但还是想问问顾佑的意见。
“当然不用了，我改是因为妈妈不在了，而且阿姨对我很好。”
“可是叔叔也对我很好。”
“可你还会经常见到你的爸爸啊，叫两个人爸爸多奇怪啊。”
左然十三岁的第二天，他们开始叫同一个人妈妈。
顾佑十岁的这一年，因为一次急性肠胃炎落下了病根，慢性胃炎跟随了他此后的很多年，尽管在饮食上十分注意，尽管在胃疼的时候有左然帮他揉肚子，但还是免不了要吃药。
左然在初一的暑假主动跟左萱和顾国斌要求转学去顾佑的学校，两个人大人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两个孩子关系更好了想要在一个学校，反而是顾佑疑惑地问了左然为什么突然要转学，以前的同学和老师该怎么办，这是以前左然拒绝转学的原因。他只是笑说如果他不想跟他一个学校那他就不转了，顾佑连忙否认，也忘记再问他原因。
左然并不是一时兴起，毫无理由，有一次他们学校因为开运动会下午闭幕式结束就放学了，回到家后他又自告奋勇要骑车去接弟弟回来，顾佑学校到家的这段路上车流量不大，左萱实在拗不过他就同意了，还没等她告诉他顾佑的放学时间他就蹿下楼了。他到顾佑学校的时候还早，他们正在上第二节课。他假装回家拿东西的学生混进了学校，跑到顾佑的教室的时候发现里面没有人，看了课表确认了他们这节是体育课。他又跑去操场找他，却看到他一个人在跑步，他走近了想要叫住他的时候听到一群扎堆玩儿的男生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就他那样子谁想跟他玩儿”、“他想打羽毛球都找不到人跟他打”、“长得像个女生也就会跑步了”……随后他又看到那群男生的确总是看向自己前面不远处在跑步的顾佑。他没来得及叫住他，就有老师吹了集合哨。后来他也一直在默默地观察顾佑在学校里，在班上的样子，然后在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之前下了楼，回到学校门口。
等到他看到独自走出来的顾佑，眼睛在看到自己的瞬间便亮了起来，一点没有他在学校里看到的让人感觉距离遥远的样子，那个瞬间，左然坚定了方才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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