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想了想：“要不你下午还是去上课吧？”
“不想去，”姜渚说，他把温瓶里的水倒出来，把书包放到床脚，“我去打热水，你乖乖待着。”
姜桃点点头，缩回到了被窝里。
姜渚拎着温瓶走出病房，蒋玉蝶不知道被护士赶到什么地方去了，他顺手带上病房的门，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姜渚？”
是卜瑜年。
“你怎么在这里？”姜渚打量着衬衫西裤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卜瑜年，他手里拎着一个绿青蛙的温水瓶，看起来十分违和。
“朋友住院，”卜瑜年自然地走过来，和他并肩，“你知道开水房在什么地方吗？”
姜渚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Hallo Kitty款式的温瓶，无奈地叹了口气：“顺路，一起吧。”
卜瑜年点点头：“你下午不去上课？”
姜渚一时语塞，干脆装作没听到。
“早上的话是我过分了，”卜瑜年突然说，“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姜渚低头一边走一边玩手机，“虽然挺操蛋，但说得很有道理。”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是什么鬼样子，我心里清楚。”
“话不能这么说，”卜瑜年说，“当局者迷，你看到的自己，永远都不会是最完整的自己。”
姜渚看了他一眼。
“有句歌词唱的好，”卜瑜年笑着说，“You worth more than they know。”
“别跩英语，听不懂，”姜渚把手机收回口袋，在‘开水房’那块塑料牌子前停下，“到了，你自便。”
卜瑜年还想说什么，他已经绕过开水房，消失在了一堵石灰墙后面。
卜瑜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开水房后面是一个水泥小球场，地面坑坑洼洼，球框下面的篮网被拽掉了，就剩个掉漆的圆框孤零零地挂在篮板上。
姜渚在看台的最后一层台阶的角落里坐下，把那个蠢爆了的Hallo Kitty温水瓶放在脚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
这个点球场上没有人，空旷的有点儿萧索，姜渚叹了口气，往后靠在台阶上，疲倦地闭上眼睛，嘴里叼着烟，烟灰掉在衣服上也没去管。
没来由地觉得很累，一种迷茫、绝望、愤怒、烦躁的情绪混杂发酵，试图把他拽到一个无底深渊。
蒋玉蝶虽然自己过得也操蛋，但好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废物，这点遗传的好，跟他那个爹一模一样。
姜桃查出癌的时候，他亲爹姜爱华同志，连句解释都没有，直接卷铺盖走人了，蒋玉蝶哭天抢地地到处折腾，最后发现姜爱华根本就是人间蒸发，顺手还给她留下一屁股赌债，于是她决定也不管这个家了，重拾旧业，回酒吧当她的坐台小姐，企图榜上一个没脑子的土大款，过上富家太太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倒是想得挺美，人老珠黄，半老徐娘，别说土大款，土鳖都看不上她，睡完扔几百块钱就提裤子走人了。
但她比起姜爱华还是好一点，卖笑的钱虽然不那么光彩，可是至少姜桃的医药费她也担负了一些。
挺讽刺的。
姜渚从口袋里翻出团成了一团地耳机，又给戴到耳朵上，继续播放刚才没有放完的歌，从“死亡”那一句开始，宽恕我的平凡，驱散了迷茫。
宽恕个屁！驱散个鸡儿！
去他妈的操蛋世界！
他烦躁地扯下耳机，力气太大，耳机线被扯断了，露出塑料皮下花花绿绿的线头。
“操！”姜渚把耳机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不像是在踩耳机线，反而像是在踩姜爱华的脑袋，他顺手把烧的只剩下烟屁股的烟也摁灭了扔在地上，满地的烟头，根本不知道哪个是他扔的。
他突然觉得很恶心，那种心理上升起来的恶心，从胃里直冒酸水。
低下头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姜渚难受地蹲到地上，眼眶微微一热，眼泪在脸上划过一道，他仓促地用袖子抹掉，生怕一旦开始就会停不下来。
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
有人衣冠楚楚，有人旧缕阑珊；有人红光满面，有人病入膏肓；有人生来富贵，有人荜门蓬户；有人站在九重塔顶俯瞰众生，有人陷在无底深渊苦苦挣扎。
但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都是按照写好的剧本发展，人的力量太小，蜉蝣撼大树，改变不了什么。
这就是命。
姜渚自嘲地笑了笑，站起来，拎起那个被他嫌弃的粉红色温水瓶，转身离开了篮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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