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雪雪撒娇
身体一轻，闻雪声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结实的臂膀抱了起来，头靠在了温暖的胸膛里。他呆呆看着男人英挺的侧脸，男人如同一只示威的野兽，喉咙震动着，甚至连犬齿都露出了。
周围的一切嘈杂都不见了，世界里只剩下男人的侧脸和笼罩着他的温暖气息。
“是，游行不犯法，无端打人犯法！老子告死你！等着吃牢饭吧！”
那三人噎住了，嗫嚅着唇却不敢再说什么。
“烈峥。”闻雪声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小声说道：“我疼。”
烈峥心都要疼化了，但是他还是懂了闻雪声的意思。他又瞪了那三人一眼，才把闻雪声抱走了。
烈峥停在附近的悬浮车里有简易医疗设备，他罕见地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抿着嘴巴垂着眼睑，沉默地替闻雪声处理着伤口。烈峥原本长相就很威武，笑着的时候不觉得，他拉下脸来唇瓣拉成一条直线的时候，那股威严便透露了出来，令人屏息噤声。
闻雪声还是第一次被烈峥这样对待，他有点无措，但竟然还有点好奇和兴奋。
“烈峥……？”闻雪声试探性地开了口。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软得像是在撒娇。
换在平时烈峥早就一脸痴汉地凑上来了，此刻却是不为所动。他冷声道：“被打很好玩？”
当然不好玩。要不是因为当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伤情绪，闻雪声也不会这样自暴自弃。但是仅仅十分钟不到，他便神奇地从这种情绪中走了出来，甚至完全回忆不起过去所有类似的心境了。
闻雪声知道，换成两个月前的他，他这个时候应该就事论事，跟烈峥道谢，然后隐藏心绪，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但是现在，他承认了，他不想道谢也不想道歉，他只想肆无忌惮地撒娇装傻，体验一下久违的被人宠溺的感觉。
“烈峥，疼。”
“……”
“额头疼，手臂疼，肚子也疼。”
“……”
“峥哥……”
烈峥努力想要保持严肃的表情，但是被闻雪声用墨色的眼眸委屈又无辜地注视着，没有两分钟，烈峥就放弃努力了。
少将大人无可奈何，他露出了一种堪称脆弱的表情，那表情掺杂着愤怒，但更多的是后怕与疼惜。他将额头轻轻抵在闻雪声的额头上，埋怨道：“要不是你没有回我终端，我感觉不好跑出来找你，你是不是准备被揍到昏过去。”
闻雪声乖巧道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算我求你了小祖宗，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了。”
“好。”闻雪声绽放出一个笑容，如同冰雪消融，新芽初茸。
烈峥认命地将更多准备教训坏小孩的话憋回肚子里，向导这么甜，哨兵哪里顶得住啊。
“烈峥，你不问我什么吗？”闻雪声靠在烈峥的肩膀上，软软地说。
烈峥聚精会神地操作着悬浮车……当然是装的，悬浮车设定路线就能无人驾驶了，少将纯粹就是觉得自己被小这么多的向导一下就搞定了，有那么点点没面子，所以就算闻雪声再撒娇，虽然他心里暗喜，还是故作冷酷。
“你想说的话我就听，不想说也没关系。”烈峥自然了解过闻雪声的家庭状况，毕竟那也不算是秘密。但是即使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也依然没有主动提起，因为他知道他的小雪鸮有多骄傲，有多要强。
闻雪声拉了一下烈峥的袖子，发现自己对接下来的坦白竟然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也许，他早就期待这一天了吧。
闻雪声出生在一个由反变异人主义家庭，也许是因为这个家庭里全部都是普通人的缘故。一般变异人的觉醒都在十二岁至十八岁之间，有少数案例是过早或是过晚。
闻雪声的爷爷恰好是这样一个过晚的案例。他当时已经27岁了，闻雪声的爸爸已经五岁。爷爷之前就是这个家庭中唯一不讨厌变异人的人，原本奶奶就对此颇有微词，谁想在27岁的高龄，爷爷会觉醒成一个向导。
他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可终究是被发现了。他的妻子一度想要离婚，被爷爷苦苦哀求。看在孩子的份上，她选择继续这段婚姻。没办法，爷爷是真的爱她，而他们也曾经是真的相爱过。
闻雪声十二岁的时候，也觉醒成为了向导。因为闻雪声是在学校里觉醒的，他的身份无法在家庭里隐瞒。
他的父母和奶奶视他如洪水猛兽，将他关进黑屋还不足够，更是想要将他送出国外永不相见。闻雪声可以确信，如果不是法律限制不能杀人的话，他的家人早就动手了。
忍气吞声了几十年的爷爷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带孙子离开家庭，独自带着闻雪声生活。爷孙俩相依为命，因为要供养闻雪声上初级向导学校，他们的日子有些拮据，闻雪声却觉得非常幸福。
爷爷替闻雪声的精神体取名为琼花。因为他喜欢琼花这个美丽的意象。
爷爷的精神体是一只叫芊的百灵鸟，芊的歌声婉转而清脆，伴随小小的雪鸮渡过了那些难熬的夜晚。但是芊总是很虚弱，每次唱一会儿就会回到精神空间休息。
这份幸福终究走向终结。相爱的变异人与普通人的情侣，变异人最终都会因为爱人无法看见自己的精神体抑郁而死，从觉醒后就再没有得到妻子安抚的向导更是难以存活。他已经五十多岁，在这种条件下，他真的已经努力挣扎很久了。
在闻雪声十六岁的时候，这个饱受精神折磨的向导终于结束了悲剧的一生。
缪天是闻雪声在初级向导学院认识的朋友，闻雪声在他的帮助下为爷爷举行了葬礼，他没有通知他的父母，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会来。
老向导的墓碑前，终究只有他一个人会放上一束鲜花。
直到叙述结束，闻雪声的声音都很平稳，表情也始终淡然。
烈峥倾听的时候，总感觉自己的呼吸一度窒住，直到这个故事结束，他才终于顺利地喘了一口气。他握着闻雪声的手，一时无言。
闻雪声不需要他安慰，他知道。
最终，烈峥说：“下次，我能跟你一起去祭拜吗？”
闻雪声晃了晃烈峥的手：“当然。”
爷爷的墓碑前，终于不再只有一个人了。
爷爷，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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