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骆宸已经让林政言帮自己带书包回家。剩下的大半天如何打发，骆宸看了看隋和，笑了笑问：“你这样与我成天在一起，没关系吗？”
隋和不太清楚骆宸这句问话的含义，但他立刻关联到了自己今天给骆宸带来的麻烦，不由自主地露出沮丧神色，道：“对不起，我没想过红发会来找你。”
……这样单纯的回应，教骆宸难免生出荒唐感，自己像是多虑到了十年以后。骆宸看向苦恼的少年，偏头说：“想到又如何？”
“该发生的事情，总是会发生。”
他在劝慰隋和，但说出的话语现实又冷酷，或许根本起不到什么积极正面的作用。他亦曾觉得对方天真而轻率，可现下对方真正后悔，他又认为毫无必要。
骆宸口中轻缓道来的话语平静而险恶，这难免让眼前的少年微微怔住，他隐隐察觉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违和。于他眼中的骆宸，对方总是温柔而善良，活泼又可爱，仿佛自幼便盛养在花室之中，却忽然说出这种像是经历过风雨残酷的成熟话语。
“这并不是你的错。”骆宸凝视着他的眼睛，说。
隋和没想到的事情也并非只有这一件。骆宸垂下眼，他靠近隋和，想了想，又重复问了对方一遍：“你现在和我整日在一起，在做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那张漂亮的容颜恰恰落在隋和眼下，纤长微翘的黑色眼睫掩覆出黯淡的阴影，素来丰盈柔软的唇齿间正吐出了陌生而沉重的词句。
想吻他——隋和努力抓回那些分散的注意力，倍感迷茫地回答：“为什么要这么问？”
虽然他一直在吊车尾的班级，成绩也很烂，但也不至于会愚蠢到让人觉得他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骆宸原有许多事想要问，在见到那双黑色眼眸中的纯净与迷茫，便又无话可说。他的兴致因为需要大量繁杂的解释而急遽消减，于是他轻易地放弃了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的意愿，另行挑选了一个他更为关心又足以试探的简单问题。
“我的意思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不会对你和我之间的相处有意见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隋和仅仅是直勾勾地看向骆宸。骆宸抬眼回视他，看到对方十分缓慢地眨动眼睫，神色迟疑地回答：“……我不知道……那重要吗？”
少年询问的样子，就好似骆宸的回答将决定他的准则一样。
骆宸失笑，他避重就轻，却又意有所指，说：“一般大多数的人，都会认为，很重要。”
“那你呢？”隋和不关心大多数人。他不是一个对万事万物都孜孜不倦的学习者，他只学习那些他真正感兴趣的，就像此刻他本能地感到骆宸有话没说。
眼前的人于是温柔地笑了起来，那种笑意像是机翼流线般地穿过阳光洒落的云层，在万丈高空也不怕沉坠的错觉，宁静地，和缓地，缱绻地，重重包围了隋和。
“如果我说重要，那是在说谎。”骆宸说了真话，“如果我说不重要，那也是在说谎。”
真正的答案或许在这两者之间，又或许完全在它们之外。
“跟我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吧。”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可以教养出像隋和这样特别的孩子。
隋和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换作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想回答，但是骆宸问，他就只好讲。
“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他思考，“只是，可能和大多数人的家庭都不一样。”
骆宸凝视他的眼神太过温柔，所以他不知不觉间便把一切都说完。他的母亲是父亲的续弦，父亲之所以娶她并不是出于感情，而是一场商业联姻。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亡，临终前交待父亲，说希望她的孩子这一生能够自由地活着。
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的哥哥与他截然不同，哥哥从小就十分优秀，一直都被家里所有的人期待着，成为父亲的继承者。
“虽然母亲那么说，但我想父亲他，并不知道什么是自由。”隋和说，“所以我在家中得到最多的，是无视。”
也有可能是知而不予，可那听起来并没有更让人好受，骆宸想。少年陈述结论的时候十分平静，是没有感情的那种平静，他对此习得了理所当然，便再难以轻易察觉到其后浮动的痛苦。
“所以我不知道他们对你的意见——多半不会有意见。”隋和又想起骆宸之前说他什么都不懂，便亡羊补牢道，“也因此，有很多事情我都不大了解……如果因为我的无知给你造成了困扰，或是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但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
隋和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总觉得他还可以说得更好，至少更为贴近自己的内心，就像虽然对方说红发一事并非他的错，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多。
他没能说下去，有人给骆宸打来了电话，是林政言。林政言说他到家了，他们两家大人说今晚要一起吃饭，他替骆宸找了个借口暂时应付过去了，但骆宸还是要在晚饭之前回来。
骆宸挂掉电话，见到隋和正望着他，眼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林政言喜欢你吗？”
“当然喜欢啊。”骆宸笑，“我和他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骆林两家一直交好，他和林政言还未出生，就已经注定要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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