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陈夜白手下一抖，勺子便从碗里甩了出来，在桌上滚了两圈也没能停下来，眼看就要跳下桌子亲吻地面。
纪志留眼疾手快，在第一时间接住了它，然后就捏了一手带着温度的黏糊糊的粥，他“啧”了一声，从纸巾盒里连抽了好几张纸出来。
烦躁不完全是因为手脏了，更多的是没想通自己为什么要伸手去接，而且他突然反应过来，连名字都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不过脑子就说让人跟他回家？
勺子被随意地放在了桌上，纪志留假装专心地擦着自己的手，心里却想着要不然当作什么都没说过直接走人好了。
但他知道桌上的另一人不可能没听到他刚才的话。
陈夜白先是说了句谢谢。
桌子不矮，而且勺子又是瓷的，要是掉地上肯定会摔坏。接着也抽了张纸，小心翼翼地把勺子擦干净放回碗里，然后又拿了一张纸把洒在桌上的粥给收拾了。
整理好这些，他才想起要回答纪志留的问题：“......还是第一次有人邀请我去家里玩。”
作为提问且提的并不是这个问题的当事人——纪志留有种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的感觉。
“我......”
“谢谢你，但我要抓紧时间找事做，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身上没什么钱了，哦对了，还要谢谢你昨天给的五十块......”
陈夜白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一般，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情绪起伏，就好像他刚才一个哆嗦把勺子甩飞也仅仅只是意外一样。
其实对方这么迟钝，被误会的纪志留应该觉得高兴的，正苦恼着不知道怎么收回自己说过的话，这台阶就摆面前了，他只要顺势往下走就行，但才走了两步他就停了。
明明不是好奇心过剩的人，鬼使神差一般地，他问他：“你是跟父母吵架了所以离家出走？”
这个年纪，这种境况，套在自己身上的话就只会是那一个原因。
他把陈夜白当成了跟父母吵架玩离家出走的中二少年。这事儿他没少干，而且作为过来人，他甚至还想拿出前辈的经验教导教导陈夜白——这种大事，钱忘记了也就算了，怎么衣服都不多穿一件的？
陈夜白还是那个木然的表情，摇着头说：“不是，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被赶出来的。”
“怎么回事？”
纪志留蹙起眉头，深色的瞳孔看得陈夜白莫名地心慌，才对视几秒他就败下阵来。
不过他没有说那些太久远的事情，只是从前一天说起。
“昨天不是除夕嘛，我打工的店都关门放假了。”
他说那天他按往常上学的时间早早了起床，一直在房间里坐着，听到姑姑和姑父快要起床才赶紧出门。在外面围着小区走了两圈，觉得肚子饿又去小区的商店里买了方便面，本来还想买酸奶的，怕钱不够就只加了两根火腿肠。买完东西之后他一直躲在亭子里等姑姑和姑父出门，看到他们都走了他才回去。
他说了很多很零碎的东西，但关于自己被赶出来的细节却只是一笔带过，原因、经过都没有，最后告诉纪志留一个结论：“反正我现在是回不去了。”
对着一个陌生人陈夜白说的算多了，他对纪志留毫不设防，根本没去想纪志留是不是个可以相信的人，他只是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对方企图的，而且平常没人愿意听他说，所以纪志留一问，他几乎都没有拒绝的想法。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却没说出来，比如从奶奶去世他姑姑就不让他在家里吃饭，而且从没有给过他一分零花钱；再比如姑父不是第一次打他，最狠的一次踹了他一脚，肋骨疼了十多天，喘气都会隐隐作痛......
他还想说，他爸已经死了他妈不知道去哪里了，他没有父母，要是有他一定不会和他们吵架。
他很少会哭，但他也会委屈，被打的时候也会觉得痛，也怀疑过自己来错了世界，甚至想过是不是应该跟着奶奶一起离开......
但他没有说，纪志留没有问他那些。
在老板娘再次出现之前，纪志留一直没有说话。
老板娘从厨房出来，这次给他们端了两碗茶。
“驱寒的姜茶，我加了点红糖。”
“我们没有点这个。”
“这是送的，新年快乐。”老板笑着说，“你们是新年的第一桌客人，喝完赶快回家，下次别再为了耍帅就只穿这么点，也不怕感冒了。”
看见忙前忙后还给他们准备姜茶的老板，陈夜白那点心思又出现了，他支支吾吾地说：“老板，你这里......”
“结账。”纪志留在他把完整的话说出来之前抢先一步把钱拍在桌上，然后冲着他大声说：“快吃，粥都冷掉了，吃完了跟我回家，看你穿这么点也不怕感冒了。”
老板笑着去给纪志留找补零钱，没有在意陈夜白的吞吞吐吐，并不知道这个小孩其实是想在她的店里打工。
“跟我回家。”老板走了之后纪志留又说了一遍，这次说得十分肯定，“不是让你去我家玩，是让你去我家住，不是没地方吗？以后就住我家。”
陈夜白猜自己的样子大概十分可怜，可怜到老板送茶给他，纪志留要带他回家。他可以没有负担的接受一杯热茶，却不敢接受纪志留心血来潮一般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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