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舟从前读到过一篇报道，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会出于繁殖本能的避忌，极少产生性方面的联系。只有像他和闻江这样小时候没有见过，长大后才生活在一起的，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血缘中有不可言传的共鸣，反而会产生格外强烈的性吸引力。
看来也不尽然。纪念宇说他们俩是双生子，从小没分开过，不也一样难逃这个宿命。
不过也难怪，被这样一个人那么虔诚隐忍，又奋不顾身地爱着，又有谁能抵抗得了呢。
纪念琪的睫毛颤动了下，隐约间觉得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人。他知道不是纪念宇。纪念宇从不坐得那么远，他睡的时候他会轻手轻脚地走动忙些杂事，只要他醒，他就会过来，坐在床沿上按摩他的腰背，捏他的手臂，活动他的手指——骨折复位后，为防止新生的肌腱粘连，医生要他动，他怕痛不敢，这几天都是纪念宇绷着脸毫不容情地给他一点点按摩肌肉，拉伸手指。
住院后探病的来了好几拨人，程泽他们听到消息的当晚就跑了过来，班主任随后又派了班干做代表来了解情况兼慰问，几个平日里毫不掩饰迷妹身份的女生还在他生日那天跑来送花送礼物。
他伤得虽不算严重，但趴在那打着牵引的样子蛮唬人，更兼不能活动翻身，弄得他腰酸背痛整夜睡不好，更显苍白憔悴，面色难看得紧。女生们见了心疼得不得了，围着他神仙长神仙短的聒噪不已，还有校花，潘思颖不知道从哪得到他受伤住院的消息，跑过来坐在他床边不说话只是哭，纪念琪尴尬无奈又疲惫，心浮气躁下差点暴走。
难得访客这样安静，纪念琪以为是程泽过来给他送这周的笔记和卷子，睁眼看到来人，却意料之外地愣住了。
“是你？”纪念琪身体动了下，随即皱眉闷哼了一声。他闭眼忍过疼痛，微微抬头四处看了看问：“……纪念宇呢？”
“他去护士站领东西了。”祝小舟微微欠身问：“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可以帮忙。”
纪念琪在枕头上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谢谢你。”
两人随即沉默下来。
祝小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沉静自若的神态使得两人即便像这样相对无言，也不会觉得尴尬。他似乎天生带有一种温驯无害的气质，毫无攻击性，让人实在没办法讨厌。
纪念琪对祝小舟的感觉却相当复杂。
他见过纪念宇跟他一起，不止一次，与以往那些常常围绕在纪念宇身边的男生不同，祝小舟清秀而安静，默默地走在纪念宇身边，明明毫不耀眼，却莫名地刺得他生疼。
那天他头痛得受不了，去校医那里拿止痛药的时候，正撞上纪念宇背着他，两人有说有笑，状若亲昵地走出来。
那瞬间，他仿佛遭了当头一棒，这段时间的痛苦和混乱霍然惊醒，疑惑，委屈和酸涩纷至沓来。
他在痛苦之余讶异地审视自己的私心，怎么，你不能要，也不许别人要吗？只要不是自己，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至少这一个温柔乖巧，看上去不讨厌不是吗。
“那天的事，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纪念琪率先打破沉默。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十分感激，庆幸那天祝小舟有跑回学校去找人，不然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祝小舟摇摇头，有点歉意地说：“也没帮上什么忙，还是害得你受伤了。”
那天祝小舟跛着脚跑回学校，没能碰到班里的同学，满操场看谁都眼生，倒是一眼看见了纪念琪，他跑过去，来不及多解释，只说一句“有两个人带着纪念宇去了那边的巷子里”，就被猛地抓住了手臂。
纪念琪什么都没说，掏出手机塞到他手里让他联系通讯录里姓扶的人，并嘱咐他千万不要报警就转身跑走了，他在校门口等到人带着过去时正看到他被人一棍子敲在背上倒下去的样子……
“怎么会，那又不关你的事。”纪念琪淡淡地回道。
两个人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静默的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一阵手机震动的嗡嗡声。
祝小舟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起身，垂下眼睛接通放在耳边，软软地“喂”了一声。
房间里太静，纪念琪无可避免地听到了手机里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问道：“小乖，你在哪？怎么还没回家？”
祝小舟似乎是被叫破了小名有点羞涩，睫毛一颤，咬了下嘴唇轻声答：“学校有点事，这就回去了。”
男人听了不容置疑道：“在那等着，我去接你。”
祝小舟急忙回：“不用了，我这就下楼坐车了。”
男人沉吟了下，嗯了一声又问：“今早闹钟是你关掉的？下次不准这样。”
祝小舟左手无意识地摆弄着衣服下摆，低声说：“你昨晚睡得太晚……而且坐公交也不麻烦。”
男人沉默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了句什么，纪念琪没听清，却见到祝小舟敛着睫毛脸色迅速一红，嗫嚅道：“还好……，不过哥哥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会伤身体。”
“知道了，回家说吧。”
“嗯。”祝小舟应着，手机刚从耳边拿开那边又传来声音。
“小乖？”
“嗯？”
“快点回来。”
这四个字被他说得平淡，祝小舟却仿佛被噎了下，心口一荡，脸上红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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