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前的李斯然微张着嘴，满眼惊异，甚至忘却了呼吸，根本无法回答他。林玻脸上的表情让李斯然一度以为他们或许真的只是彼此的陌生人，可实际上——巨大的绝望和无措升腾，李斯然当下就红了眼。
他是全球最负盛名的神经心理学家查尔斯 萨兰的得意门生，可直到这一刻，李斯然才真正体会到大学时代那一本本容量巨大的电子教科书中所写的每一句话的含义。它们讲述的不仅仅是生硬、冰冷的心理科学，更是一个个鲜活的人。
他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终是找回了呼吸。李斯然很快恢复了冷静，叫来周泽，几番周折后，林玻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又挂着痞痞的笑，亲亲热热地喊他宝贝儿，好像方才苏醒那刻发生的事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你知道的，晕厥过后会产生短暂性失忆，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周泽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说道，“林玻的病情控制得很好，这次虽有意外，但不至于恶化。适度的压力能让大脑处于活跃状态，只是不可过度。虽说熟悉的环境与工作能起到帮助作用，但林玻是物理学家，还是最顶尖的物理学家，他现在的大脑不一定能负荷他工作时需要的机能，你应该多注意一些。”
李斯然点头应了下来，就是在那一刻，他决定离开科学联合协会，离开高强度的工作，专心地陪在他的伴侣和孩子身边。
临近凌晨，外头的天空已经破晓，李斯然才靠着林玻的胸膛安稳地眯了会儿眼，耳朵紧挨着对方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只有这时，半个月前林玻望过来的茫然的目光和那渗入四肢百骸的透凉才能从李斯然的脑海中抹去，让他找回一些安全感。
他相信周泽的话，那次的失认只不过是昏厥后小小的意外，可李斯然同样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三年、四年后，林玻还是会不记得他，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和曾有过的承诺。
李斯然不甘心，更不愿就这样束手就擒。
上午七点。
林玻醒来的时候，李斯然已经出门了。按照罗希的意思，李斯然什么时候去上班都可以，只不过李斯然想尽快着手开始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研究，所以也不管罗仪那里还有没有下文，就先去了罗希的独立科研室。
林玻了解他的脾性，坐起身，拿过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智能手表带到手腕上。那是一年前林恒出生时，李斯然送他的礼物，打着“怕你没经验，照顾不了小孩子”的旗号，这个智能手表能提醒你什么时候带他去打疫苗，什么时候给他喂奶，还能检索一堆育婴知识，绝对是新手奶爸的养成利器。
李斯然缩在他怀中絮絮叨叨夸了一通，却到底脸皮子薄，吹着吹着自己都红了脸。他们都知道这款智能手表的潜在用户，也知道如若只是需要行程提醒和检索信息，手机便可以解决一切。
林玻于是接过李斯然手中的腕表，在对方目光复杂的注视下，输入了三条备忘记事——第三条记录了他们的住址，第二条：我叫林玻，我有阿尔茨海默症；以及最最重要的第一条：我的爱人是李斯然。
“这样如果我和其他人调情，手表就会识别出来警告我了。”林玻半开玩笑道，李斯然却哭红了眼睛，只抱着他的脖子掉眼泪。
林玻又躺回到床上，怔怔地望着那片天花。他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和李斯然相遇时的画面，都说他的记忆力会随时间而一步、一步退化，可这段时日来，属于他和李斯然的点滴却总格外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连前两年遗忘的细节都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这算是回光返照？林玻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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