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玻第一次遇见李斯然是在F大的科学精英协会的新学期派对上，李斯然是新生，而他是F大物理学系系长罗仪手下的第一年研究员。
所谓科学精英协会，顾名思义，是F大科学相关学系的一个学术社团，集结了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在内的精英学生，一般由科学学系的教授推荐入会，成员大多是各个科学学系拔尖的学生，或是出身科学名门之流。
比如林玻，仅花费两年时间便以GPA均分3.9的成绩修完了本科物理学系四年的课程，如果没有类似音乐、美术这样的必修通识课，他的GPA完全可以达到满分。
又比如罗希，入会的资格属于两者均有。他与林玻同级，是生物学系的第一年研究员，成绩算不上最最拔尖，但耐不住人家是中国著名物理学家罗仪的儿子，进入协会学习、研讨也算是情理之中。
至于李斯然，那时完全是靠着李天云的光环才进了这么一个学术精英会。他的入学成绩平平，开学后仅上过的几节专业课也没有突出的表现。在李天云眼中，李斯然就是一个扶不起的平庸的人，与他们气派的医学世家格格不入，不过到底是顶着自己的姓氏，为了让李斯然将来的履历好看一些，他特意要求当时的心理学系系长查尔斯 萨兰推荐李斯然进了精英会。
林玻记得那天李斯然穿了一件圆领的长摆T恤，搭配一条紧身黑色牛仔裤和一双高帮运动鞋。领口很低，露出鲜明的漂亮锁骨和雪白的脖颈，李斯然长得分外清秀，甚至有点女相，这么一身中性化的搭配让他看起来有点雌雄难辨，染得金黄的头发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显得格外亮眼。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边放了一杯一动未动的果汁，正低头玩着手机，只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扫一圈与他格格不入的会场。大部分人都身穿衬衫或西装，还有些刚从实验室出来的学生披着白大褂，顶着厚重的眼镜，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争论着深奥的学术问题，或是探讨科学如今的发展与局面。
而李斯然是安静的，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不和任何人交流，像是认定了自己不适合这里一般，脸上挂着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不高兴，又有点不自在，却还强装淡定与无谓，像极了误入大人饭局的小孩，不懂桌面上的你来我往，无措地沉默着，只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来回打探，又像是在课堂上害怕被老师点名的学生，警惕地盯着周围，期望不要有任何人与他搭话。
那个时候的李斯然是漠然的，是安静的，是让林玻一见钟情的。
他主动走过去和他打了招呼。
“大一新生？”
林玻坐到李斯然旁边，只见对方皱了皱眉，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脖颈，“对。”他简洁地回答，声音因为太久没开口而有些沙哑。李斯然只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转向围聚在一起的人群，显然并不想与他有更深入的交流，然而林玻却不依不饶地继续搭话。
“我叫林玻，”他自我介绍道，“物理学系的研究员，你学长，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林玻热情地扬起嘴角，看得一旁的罗希大跌眼镜。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罗希可太了解林玻了。这人看起来爽朗，可却是一个实打实地沉浸在物理世界中的人，鲜少主动与旁人搭话。然而此刻，林玻却对李斯然表现出了非凡的热情，一双眼睛闪着光彩，从罗希的眼里看去，那是只有在林玻研究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发展M理论，或是探索宇宙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热忱，不过此刻，这份热忱中又多出了几分欢喜的柔和。
李斯然只点了点头，林玻只好追问道，“你叫什么？”
“李斯然。”他的声音清冷而淡漠，却打消不了林玻的兴趣。
“哪个斯？爱因斯坦的斯？”
李斯然终是把目光落到了这位分外热情的搭讪者身上，眼前的人抿着饶有兴味的调笑，健康的麦色肌肤与周围一群与日光无缘的科学宅截然不同。林玻的身上像是带了阳光的味道，然而李斯然一点也不喜欢这样过分自来熟的人，他挑衅地眯眯眼，纠正道，“斯金纳的斯。”
林玻微愣，很快反应过来，“哦，心理学系。”他向后仰了仰头，拖长了尾音，又补充道，“我的玻是尼尔斯 玻尔的玻。”
他眉眼弯弯，心情颇为愉悦，只可惜并未感染到李斯然分毫，后者只礼貌地朝他笑笑，又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机。那笑容是尴尬的，是生硬的，甚至还带了点拒绝的意味，却让林玻觉得无比漂亮，一直记到了现在。
他们的开始就像火与冰的碰撞，像海浪与高山，一个热火朝天、汹涌澎湃，一个冰冷坚硬、岿然不动。
婴儿监视器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林恒醒了。
林玻终于起床，去隔壁给小婴孩换了尿布，又热好了牛奶。对上婴儿懵懂、无知的目光，林玻一阵失神，他默默计算着自己退化到这般程度——需要别人帮忙才能排泄，才能吃饭——还需要多少个日日夜夜，前景好的话或许可以拖个七年、八年，不好的话或许半年、一年。
当初为了追李斯然，为了投其所好，林玻没少旁听过心理学系的课程，不说样样精通，但也算得上一知半解，不需要李斯然和周泽的科普，他也清楚自己的病症和即将面临的生活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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