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内陆山区，大多数的火车都比不上汽车的速度。
所以程一和周肆放了学，就直接去了客运中心，坐上客车回家里的那座小镇。
小镇是在P城不远的山上，但因山路崎岖，开车绕山走都还是要走个小半天。大概他俩中午离开学校，却要迎着夕阳回家。
周肆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程一从书包深处摸了个手机出来。程一平时不会拿出来的，因为学校不让带手机，被发现了，就会被没收。
但回家的三四个小时，实在过于漫长了，他就会拿出来插上耳机，分周肆半只耳机。
这手机是程母背着程父让周肆给他带到学校来的，说有事好联系，说起来也算周肆的。程一经常也会顺手把手机放到周肆那里。
周肆接过手机，翻着手机里的歌单。
“你这里怎么还是那几首歌啊，都要听腻了。”周肆开着玩笑埋汰人。
程一说：“没时间换新的歌。”
周肆说：“今晚我睡你那儿，我给你换几首新的。”
程一说：“我爸说，今晚你睡我那间大屋子。”
“？”周肆听程一的语气，不自觉地皱了眉头，“你不睡你自己房间？”
“我、我睡隔壁小屋子。”程一说。
“你不想跟我一起睡？”周肆歪着头问，他不太明白，昨晚不是睡得好好的？
“我、我嫌热，”程一那修长的眼睫毛不停地眨了又眨，明显在掩饰什么，“我屋里空调坏了。”
周肆看见了，没有问下去。
“嗯。”周肆淡淡地回应。
程一的目光逃一般地看向了窗外飞驰而去的半坡玉米田，他抿着嘴，在明知道周肆有点不开心的气氛里忍了下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藏着心里那点小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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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太阳没那么烈，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做窗帘，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程一一开始还是挣扎着看着窗外向后退去的山丘，不知道是在抛过哪个山丘的时候，程一的目光突然更虚了，他的头微微一偏，和他上课时那样鸡啄米的打瞌睡不同。
他是轻轻地，缓缓地落在了旁边人的肩头，像是做惯了的动作。
“欸！”周肆翻着程一那个什么游戏都没有的手机，没防着肩上突然来的重量，他偏头轻轻唤了一声，“程一？睡了？”
“嗯。”程一哼了一声，回应着。
周肆愣了愣，才慢慢抬手替程一取下了滑落下来的耳机，拢了拢肩上人的脑袋，让他更贴着自己的肩膀，睡得更稳当些。
“那睡吧。”周肆把带着程一温度的耳机握在自己掌心，尽量保持着身体不动，连手指摩挲耳机的动作好像都变得有点不自然了。
周肆看了眼自己的小动作，像是那耳机烫手一样，赶紧着把耳机挂在自己耳朵上，认真辨认着那几句从耳机里传出来的歌声。
“想起昨天晚上不负责任的梦/说来不知你会不会懂/原始的冲动 理智的牢笼/醒后来无影去无踪……”
周肆的后背渐渐僵直，他的眼里突然生出些无处安放的失措。
他是第一次认真听程一听的歌。
之前……之前的每一次好像都有更重要的事。
比如跟程一说今天要去哪里赴约，不和他一起回家。
再比如——
“程一一，我家流苏花好像要开了。”
“哦，那去看看。”
每年周肆家流苏花开的时候，程一都会去周肆家院子里坐会儿，年复一年，有的时候周肆觉得程一一仿佛都不是要去看花，只是年复一年成习惯了，就像每年程父给周肆过儿童节一样。
意义不大，但每年都有。
这个习惯真要算起来，大概还要从程一一小时候说起。
那是有次他受程母的指派，从家里新买来存着的饵块里分两块去周肆家给周肆，让周肆那孩子没事的时候自己煮着吃。
正是初夏时节，流苏花盛，白茫茫地开满了整个院落。
周肆那时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家院子里的那棵树下乘凉，当然还一边乘凉一边对着树说着什么小秘密。
他看着程一一那小人儿抱着饵块屁颠屁颠跑进来，他立马笑起来，兴奋地对那小人儿招手：“程一一！你怎么过来啦？”
那是程一一第一次进周肆他们家的院子。之前他不敢进，因为站在门口的周肆爸爸看着太凶了，他怕得很。
“那个，你爸爸不在吧？”程一问。
周肆的兴奋因为程一这么一问而消歇不少。他走到程一面前，说道：“在屋里，做饭。”
程一赶紧将怀里的饵块托给周肆：“我妈叫我把这个给你留着，自己吃！”
周肆看了看怀里白糯米做出来的长方体模样的白色饵块，有点为难地说：“我、我不会……”
“那你就来我家吃！”程一急匆匆地打断他，踮起脚尖，目光越过周肆肩头，往周肆身后向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我先回去了，免得叔叔又打你。”
“他不是经常打我的，没事。”周肆无奈地解释了一句，看着头顶的白色流苏小花碎碎地缀在程一发顶，他抬手替程一一捻去几朵小碎花。
程一这才因为他的动作注意到他们家这棵树生了一树白，风吹白落，如小雪纷纷扬扬，让那些仿古新修的灰瓦青墙都覆上了一层白皑。
“这……是下雪吗？”
程一和周肆都是从小到大没见过雪的，但程一一第一次见这白花花的东西纷纷扰扰的景致，不由得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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