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日的日光穿过了半座会川古镇，穿过钟楼，铺开在青瓦灰墙上，又落在穿梭在小巷子里的人肩头。
那些往来下班的人行色匆匆，那些才下课的小儿也一窝蜂地奔回了家中，只有那些暮年人和这两姗姗归来的人才甚为悠闲地通过古城门往巷子深处走，面前拄着段引路的霞光。
“欸，程一一，阿姨有说今晚吃什么吗？”周肆突然开口问。
程一不想理他，搪塞着说：“有你吃的。”
“那我要得吃鸡火丝，没有的话，明天早上……”
周肆还在琢磨着明早诳程一去那家钟楼边上的鸡火丝饵块店，程一突然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程一一本正经地凑过去，让周肆低头贴了耳朵过去，程一小声，而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吃、shi。”
程一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准备跑着离开，脚下刚动，后领子就被周肆不费力地紧紧抓住了，程一想回头都不行，笑声却仍然在延续着。
周肆也笑着，抓着程一后衣领的手向前猛勾过程一的脖颈，手臂将他的脑袋虚虚卡着，程一稍微挣扎了一下无果，听着周肆带着笑的语气从头顶传来。
“可以啊，程一一，长本事了？”
周肆一路箍着程一的脑袋往回走，程一踉跄着脚步跟着他。
“别挣了，叫声哥，我就放了你。”
“……”
“叫一声？嗯？”
“周肆，你比我小。”
小学生在线拌嘴上线，程一在心里翻了周肆不知道多少个白眼后，跟他讲起了道理。
“我比你小？”周肆那微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程一耳朵里这话被周肆一重复，就变得不是原本的那种味道了。
程一眨了眨眼，掩盖着自己想多了的心虚：“嗯，你快放开，周肆！再不放开，今天晚上……”
程一的话还没说完，周肆先松了手上力道。程一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站直了却发现周肆的脚步都慢了，他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巷子尽头。
挨着程一他们家家门边，就是周肆他们家。
周肆家的那道门大大地敞开着，门边站着一个人，那人仍然是有点颓然的面目，眉尾扬着，带着点天生的凶相。但他就靠着门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一样。
程一知道他在等谁。
他抖了周肆一下，小声说：“你爸在等你？”
周肆脸上的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收敛下去，眼里尽是如临大敌的神色。
“我知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程一肩上拍了拍，“你先回家，我晚点来你家找你。”
程一点了点头，在周肆的目送下进了自己家家门，他回身去关上门，站在门后，借着自己留得那条门缝看着周肆僵直了的背，和他那并不快赶着进家门的脚步。
他隔着道门，对门外经过的人喊：“周肆！”
“嗯？”周肆看着程一家里的那扇木门。
“要是，要是叔叔动手，你就喊疼。”程一叮嘱着。
周肆听完，不以为意地勾着嘴角：“然后程一一你就来救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弯到了程一家家门前，他拉着门环：“没事，我这么大人了，哪儿还能跟小时候一样，杵那儿让他打？”
“哦。”程一觉得周肆说得有道理。
“放心，你也记得给我留点菜！别全把好吃的吃完了！”周肆说完拉着门环，替程一关上门，才两步进了自己家门。
流苏花的花期早过了，剩了一树金黄的叶子，被知秋的风一拂一送，就填了一院子。
周肆踩过一院子的金黄，往屋里走，和屋门外门槛边蹲着的叼烟男人打了照面。
“爸。”周肆叫了声，那人虚望着院子里的流苏树，吸了两口烟，并未搭理周肆的这声称呼。
院子里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蟋蟀突然窸窣起来，两父子的会面就以沉默告终。
-
院子另一边的景象就和这边的大相径庭了。
程一还没走进屋里，程母就急慌慌地从厨房里出来，打招呼：“程一！到啦？”
程一还没点头说“回来了”，程母的问题就接踵而至了。
“周肆呢？你不是叫我做点他爱吃的什么泡凤爪，什么红烧肉？”程母的目光越过程一看着院子那里被关上的门，好奇地问。
那院子里泡了杯茶，坐在茉莉花藤架子边的程父也从一本书里抬起头，补了句：“你妈还专门去买了鸡火丝，说你和那小子一准要吃这个。怎么，他回家了？”
“嗯，周叔在门口等他。”程一耸了耸单肩背着的那个包，兴致不高地答了句。
“哦，那算了，咱们自己吃。”程母说着回了厨房。
程一跟着回了屋，半分钟后他又从屋里冲了两步出来，扶着门停顿了会儿，把刚想起事的急切压下去。
“那个，妈！”他开口。
“啊？咋了儿子？”程母从厨房里遥遥地回应着。
“周肆说，让你给他留点菜，他晚点过来。”
“行，都给他留着。”程母清丽的声音传出来，程一才放了心，回屋收拾东西。
-
“啪嗒——”
程一的手机在他收拾书的时候，被他从桌子上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他捡起来刚拿到手里，就看着手机屏幕显示“正在关机……”，程一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慌了起来。
不至于摔一下，把手机摔坏了吧，程一心道。
程一自己在房间里折腾了一阵，发现是手机没电了关机，才跟着松了口气。他给手机连上充电器，又翻了会儿手机，探究了一下周肆到底在他手机上做了什么，才让一个没有下任何游戏的手机，竟然在进家门的没多久的时候，没电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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