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肃杀被今天难得的太阳驱逐开去，日光下的茉莉花牵开的藤沿着栀子树蔓延开来，依傍而生。
藤枝的影子孑然地印在白墙青瓦里，围成了一道树壁模样。待春后夏盛，葳蕤成荫的时候，程一一家连着周肆就会在那花影深处打发时间，周肆还会拉着程一去挖蚯蚓回来肥土，程一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周肆身后，提着小铲子屁颠屁颠地走着。
时不时还要周肆停下来等他：“嘿，程一一，你性子这么慢，以后喜欢的小妹妹都会被人抢走的。”
“那你就帮我抢回来嘛。”程一不以为意地开口要求道。
周肆戳了戳程一肉乎乎的小脸：“但是隔壁班的娇娇说！东西都要自己去抢。我帮不了你。”
“哦。”那时的程一一好像还有点失望地低下了头，“那算了。就这样也挺好。”
“欸！”周肆正准备问程一怎么可以这么想，程一先开口：“你，我总不用抢吧。”
小周肆觉得程一说得有道理，挺起胸膛，拍拍胸脯，保证道：“那确实不用，我肯定不会被别人抢走的，我保证！”
程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写个作文突然响起这事，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拿着笔的手没防得在作文纸上划了一道，划在了“朋友”两个字上。
程一低头看了眼，有点惋惜地开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程一一，你怎么回事呀？！”
程一的目光跳开，又瞥到了那个新铺上的床单，他那天回来才看到的时候，确实心头一紧。他知道这个不起眼的每家都有的欧式大花床单下藏了什么。
他找了个自以为“灯下黑”的位置，没想到有天这个位置还是被照亮了。
后来他在屋子里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自己藏的东西，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跌坐在床，得出结论。
“草，被发现了？”程一当时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但当他打开柜子，看到自己的床单还完好无损，一动不动地待在柜子深处的时候，突然又松了口气。
“那这个被子？”程一疑惑地出门，刚问了程母一句，程母就解答了他的疑惑，说是周肆自己从家里拿了床床单，还有枕头什么的，说不想在家里睡来着。
程一确实也在小隔间里看到了周肆的枕头和被子，周肆也确实过来睡了，不过都是很晚了，程一睡下了，才听到有人开门蹑手蹑脚走进来，再在小隔间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周肆回来了。程一当时就知道了。
但他想了想还是没坐起来，倒是周肆走过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说了句“晚安，程一一”才回去躺下。
程一等到周肆那边没有声响了，一把捞过被子盖过头顶。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不是周肆疯了，就是他疯了——周肆疯了才会对他这么温柔地说一句“晚安”，像带着什么莫名的情绪——程一疯了才会觉得周肆是带了别的情愫，不同于发小的那种情愫。
他的满心都在因为这五个字雀跃不已，比拿到P城那所国重通知还要雀跃一点，雀跃到他的那点困倦都被驱逐殆尽了。
直到月落日升的时候，他才往梦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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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几天周肆仍然是白天不见人影，到了夜里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有次程一睡得晚撞见了，周肆的目光却莫名地先躲开了，问了句：“你还没睡？”
“嗯。”程一答了一句，“马上睡了。”
“好。”周肆应了声，拿了衣服出去洗了澡，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没了。
程一不知道周肆白天去了哪里，周肆也没有告诉他的想法，只是每天仍然是早出晚归，连周末都不例外。
今天程母因为周末不用去学校上课，早早地跟着上班的程父一起出门，等九十点过又提溜了一篮子菜和一个新扫把回来。
程一醒来的时候，程母正在院子里打扫花架。
花架上爬着的都是茉莉花藤，是程父十几年前特意为程母牵来的会爬藤的茉莉花；程父进山去考察古树的时候，程母就爱待在茉莉花藤下，大概这样特定的地方会有什么不如。
比如，会特别适合想念一个特别的人。
“程一！”程母站在院子里晾好衣服，冲程一的窗户喊了一声。
程一放下了心不在焉地写着作文的笔，走过去开窗户：“啊？”
“周肆跟你说他今天过来吃饭不？”
“嗯……”程一皱起眉头，犹豫了一阵，支吾道，“应、应该最近都不来了吧。”
“咋了？”程母看到程一犹豫的神色，立马凑过来，“你们俩兄弟还吵架了？”
程一逃开目光，关上窗户，否认道：“没有。”
“没有？”程母捞起自己的盆子往屋里走，“你们肯定是吵架了，你这个孩子我还不知道吗？你是我养的，你屁股一翘，要干什么我还不知道？”
程一低头看着作文纸上那洋洋洒洒地一大篇没有灵魂的模板式周记作业，默默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您还是不知道的好。”嘀咕完，就开始收敛心神，埋头创作。
今天的周记题目是他一早想好的，因为这周对应的要写的词是“童年”，程一在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决定好了，
他写的是：他和周肆之前去镇子南边的护城渠子抓螃蟹的事。
他还给了这件事一个过于文艺的标题：《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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