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成亲
近几年时兴那雪白的洋服婚纱，娟儿的裁缝铺里也挂了一件儿用来招揽生意。那铺子里红的灰的，喜服常服，式样繁多。打眼儿望过去件件布料丝滑，绣工精细，上手一摸便知这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手艺。
量体裁衣，裁剪得宜，花样儿又比别的老裁缝多，娟儿的铺子口碑极好，有了头回客，就有第二回客，第三回客，日子过得倒也算滋润。
这铺子开了快十年，她从学徒成了掌柜，从小姑娘变成了老姑娘，从原本做不出衣服来急的要哭，到现在也学会了如何哄得客人开开心心地走。
挑剔的客人她也见过不少，要在襟口绣名字的，要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线头的。
如果未见到涂幽，对着顶挑剔的客人她也能拍着胸脯笑着说一句“包君满意”，可自从涂幽在这儿订了衣裳，她才知道那顶顶挑剔的客人原来还在后头等着自己呢。
不过是件喜服，在涂幽口中说出来，却像是要让她赶一件朝服。
原本镇上的人成亲，惯是喜欢在喜服上绣龙凤的，可涂幽偏要在衣服上绣几只仙鹤，她照做了，做出来之后他又嫌这仙鹤大大，花眼，让她改绣团花，团花绣好之后，他看了之后又皱皱眉，说：“这花怎么如此俗气。”
娟儿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了，要不是看在狐狸之前对自己有恩，她怕是要破口大骂了，不过饶是没有破口大骂，她心里那股子乍听到他俩要成亲时的惊喜，也被一点点磨没了。
这喜服她从夏做到了冬，从雷雨轰隆做到了北风狂卷，从原本热情洋溢，到现在麻木疲倦。期间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遍，也没能叫那狐狸爷爷松嘴。
狍子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磕着小瓜子儿看着涂幽在那儿和娟儿吵吵闹闹，心里觉得自己可能今年怕是都穿不成这红衣裳了。
外头又飘了鹅毛大雪。东北的雪，一下就是满山的白。那白透到屋里，映的屋里也敞敞亮亮。
狍子精伸手拉开帘子往外瞅，一半的身子在里头，只露出了脑袋在外面，今天天气有些冷，他鼻尖冻的有点儿发红，脸蛋倒是白生生的，不知道是被雪映的，还是这几月来在山里养的。街上有人在扫雪，离他最近的是个小老头，伛偻拘挛，声音倒是洪亮，有几个**岁的孩子嬉嬉闹闹在街上滑雪，他扫两下便要抬头吆喝两声叫他们慢点儿。
只是他才吆喝完，前头便有一个小孩“哎哟”一声，摔了个屁股墩，他的同伴站在一旁笑他，那小孩儿有些生气。
“笑什么笑，真讨厌。”
他作势要去打他，只是未待他站直腰，脚下一滑便又摔了。
狍子精在门口看着也忍不住笑了，一手的瓜子儿皮没留神撒了一地，弄得门里门外都是。
这几年娟儿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他扭头看了眼娟儿，唯恐她见了要嚷自己，扭头一看，见她还忙着和涂幽说话，忙寻了扫把将那一地的瓜子皮偷偷扫了个干净，紧接着便坐不住似的蹑手蹑脚要出门。
只是他才刚一踏出门槛，便有一只冰凉的手捉住了他的后颈。
他心里一惊，便听见后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儿，不好好在屋里呆着，跑外头来干嘛？”
“没有…”狍子精扭了两下，试图将他那手拨开，反被他拉进怀里箍住。
颈侧有温热的气息喷在上头，他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涂幽手臂圈着他，低声问：“衣服都做好了，你要跑吗？”
狍子精抬头看了眼他，问：“做好了？”
“嗯。”涂幽点了点头。
狍子精于是踏过门槛走进屋里一看，娟儿也笑着看着他。
他摸了摸脑袋，凑过去一看，便见那两套红衣裳叠的规规整整放在桌上，对襟红底，领口用金线缀了一层缠枝纹，盘扣的式样分外雅致，乍一看像勾起来的动物尾巴，调皮又可爱。衣服下摆绣了卷云纹，一只狐狸和一只狍子分从两侧的云上跃起，却又被那盘扣挡住。
狍子精摸了摸那衣服，只觉得触手丝滑。他指了指衣服上那金线缝制的鹿形动物，抬头看了眼涂幽，问：“这个是我吗？”
涂幽点点头，抱着胸，脸上掩不住的得意：“我设计的，独一无二。”
狍子精摸了摸那衣服上，喃喃道：“好红啊。”
涂幽手臂放下，急忙道：“你莫不是反悔了？”
“没有…”狍子精看了眼他，摇了摇头，吞了下口水，小声问：“你也会穿吗？”
涂幽摸了摸鼻子，说：“当…当然，我可是你男人，你还想同别人穿喜服吗？”
外头仍是大雪纷飞，像是越下越大，有几片雪花从厚厚的门帘里钻了进来，落在地上很快就留下一块儿不甚明显的水迹。
娟儿在一旁听得捂着嘴角偷笑，过了一会儿，她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们就今天…”
涂幽瞪了她一眼，娟儿识趣地走进了里屋。
屋里顿时只剩了他们两个人，静得能听到外头扫雪的声音。涂幽好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久，他说：“今日虽然大雪，但宜纳采。”
狍子精愣了愣，涂幽咬了咬唇，又接着说：“不过你我都没有亲人，我们跳过这个步骤直接成亲吧。”
成亲。
狍子精脑子里“嗡嗡嗡”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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