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淼“哦”了一声，拎着盒子跑出了教室。
“主任年纪大了，中年危机，更年期脾气躁一点儿也正常，”卜瑜年温和地说，“你们好歹也看在我的面子上，装装样子，别让他揪到小辫子。”
下面懒洋洋的一片：“好——”
卜瑜年又说：“所以今天的这个检查，还是要写一写的。”
全班绝倒：“为什么啊？！”
“难道你们想被扣操行？”卜瑜年问。
郝望北跳出来：“扣就扣呗，主任的一份检查要写三千字啊！他还要阅读评分，修改错字病句，还不如扣分呢！”
卜瑜年笑了笑：“再扣下去，咱班都成负分了，你们还要不要毕业了？”
下面一片哀鸿遍野。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上课，”卜瑜年屈指在讲台上敲了两下，温言细语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老觉得你们人数不对。”
“因为淼哥被你赶去厕所了！”郝望北说。
“算上他也不够数啊，”卜瑜年说，“姜渚呢？”
全班顿时安静如鸡，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冷着脸的白浩然接的话：“他不来了。”
“啧，”卜瑜年偷偷扳断了一根粉笔：“给他打个电话。”
鸦雀无声——
卜瑜年强行崩着温文尔雅的人设：“白浩然，郝望北，你们一个宿舍的，谁给他打个电话？”
“老师，你自己打呗，”扔垃圾顺便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的徐淼从后门窜进来，“姜哥起床气太重了，我们可不敢吵他。”
“他还在寝室睡觉？”卜瑜年问。
“对啊，”郝望北回答，“昨晚上回来的太晚了，姜哥说教室的桌板硌人，还是寝室的床睡着舒服。”
卜瑜年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自己的情绪，最后笑着说：“好了，不能因为一位同学耽误全班的学习时间，我们先上课。”
作为二中最年轻的一级教师，卜老师的课堂其实是非常生动有趣的，既不是生搬硬套，也不是照本宣科，就是有点活泼过了头，时常出现一些预料之外的问题。
“《记念刘和珍君》是鲁迅先生在三一八惨案之后所写，全文通过追悼几位烈士，表达了对反动派的愤慨之情，”卜瑜年在黑板上写板书，写完了顺手将粉笔扔到黑板槽，“哪天你们的作文也能达到这个水平，为师睡着了都会笑醒。”
最后一排的郝望北翘着凳子往后仰，一晃一晃地抖着腿，闻言发出了自己的愤慨：“我们要有这个能耐，早就出书去了，还能坐在这儿听您讲课呢？”
“所以才让你们好好学习，”卜瑜年笑了笑，“语文是最基本的课程，学好这门学科，对日常生活也有想不到的好处和便捷——比如化用我们现在学的这篇文章里的句子，写写检查什么的，凑个三千字应当不成问题。”
徐淼举手提问：“我要是在检查里写‘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主任会不会抽我？”
“不会，”他的同桌郝望北十分正直地拍拍他的肩膀，“他打不过你。”
事实证明这两位同学充分发挥了学以致用的光荣传统，第二天就给教导主任呈上了一份血与泪共存，字字锥心的检查。
末了还感叹道“我已经知道衰亡学生群体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气得教导主任七窍生烟。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下课铃一响，人民教师卜瑜年跑得比学生还快。
他前脚刚走出教室，突然还想起有别的事儿，便又折回来：“一会儿姜渚来了，让他到我办公室。”
班上的小兔崽子们吃瓜的本事比学习的本事强了不止十几倍，尤其是徐淼和郝望北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货，第二堂课的大课间，果然把姜渚给喊过来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不肯好好穿校服，姜渚穿着黑色的直筒裤搭白色板鞋，显得腿又长又直，校服的外套随便套在T恤外面，没拉拉链，敞着胸口，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来了？”卜瑜年把钢笔的笔帽盖上，指了指办公桌旁边的空椅子，“坐。”
姜渚懒洋洋地把椅子拖过来坐下，脸上带着一丝烦躁和不耐。
“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卜瑜年温柔地问。
“知道，”姜渚回答，“逃课。”
卜瑜年点点头：“也不单单是这个问题。”
姜渚半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有什么？”
“姜渚，我作为你的班主任，对你的行为负责，是我的责任，”卜瑜年说，“我对我们班的学生，包括你们寝室，没有太大的要求和期望，能不给我惹麻烦，就够了。”
“你看不起我们？”姜渚皱了皱眉。
“可以这么说，”卜瑜年笑着承认了，“叛逆的学生我见得多了，什么‘你是个好孩子，老师对你有信心’‘未来的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这种的馊鸡汤的鬼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你肯定也不愿意听。”
姜渚不耐烦地看着他：“你在激我？”
“不好意思，我没那个闲工夫，”大尾巴狼卜瑜年整理着袖口的衬衫扣子，“你在外面跟人打架，动刀动枪，只要跟我无关，我都不会去管，但是你逃课，我还得浪费时间去找你，作为一个替人打工的劳动人民，我很怕麻烦，你明白吗？”
第一次见到人民教师还有这种说辞，姜渚的表情有了片刻的错愕。
“昨晚上的事情，我肯定不会追究，毕竟事关我的职称评选，校方那边我会尽量去沟通，至于最后会不会记你们的过，我也说不清楚，”卜瑜年说，“行了我就说这么多，回去吧，劳烦叫一下你的好哥们儿郝望北。”
姜渚没有动静，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靠着椅背，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其实这个男孩子挺帅气，眼眶深邃，高鼻梁薄嘴唇，就是时常板着脸，又剪了个板寸，显得有点凶，有种一看就不是好学生的感觉。
卜瑜年在心里冷笑，拿起钢笔低头修改教案，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儿。
姜渚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站起来回教室去了，走的时候还替卜瑜年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就是关门的动静有点大，“砰”的一声，天花板上都震下了一层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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