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湖烟水晴岚，半枝柳条悬在童子头上。
“今日偷了些甚么？”斜眼的男人那柳枝敲他的头。
男童抿了抿嘴：“一个钱袋。”
男人接了少年递上的钱包，打开一看，里头只有寥寥几枚铜子。他勃然大怒，扔了那破旧不堪的钱袋，把男童踢至墙角，扒了裤子用柳条乱抽：“你娘的，小兔崽子有个屁用，你老子都快被债主杀了！”
*****上昨日留下的鞭痕还未好，今日又添新伤。男童早被毒打惯了，撅着屁股一声不吭。
这时候，一个貌美妇人提着菜篮子进了小院，见到男孩屁股上条条血痕，顿时脸色一白，扔了菜篮，急匆匆扑过来，泪如雨下：“你又叫孩子去偷！”
那男人吐出一口涎，斥她道：“这几个钱还叫偷？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我捡钱都比这几个多！”
他叉腰将这对母子骂了一阵，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揪起妇人的头发，面目扭曲道：“贱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寻你那旧情人了？可惜他就是个缩头乌龟，除了能给点钱，还有什么屁用！和你生的这贱种一个德行！”
“这贱种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鼻子眼睛没一处像老子！”男人手劲极大，将妇人往墙角一掼，咚地好大一声响：“是不是你和你那老情人睡了，他才肯给你钱？你个雷劈的**，不怕睡得一身烂肉么？”
妇人一声不吭缩在墙角，他还想接着骂，忽的一块小石子从旁飞来：“大坏蛋，休要辱骂我娘！”
方才被打屁股的男童瞪着一双圆眼，脸上泪痕未干，手中尚捏着不少石子。
“小兔崽子！”男人怒火中烧，扬起脚照着他肚子狠狠一踹！
“不要！”
——“哗啦！”
湿淋淋的冷水侵衣透过，被打湿的棉衣像石头一样盖在身上，寒风一吹，冻得人骨缝里都泛着冷。
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堂下犯人可醒来？”
立刻有旁从的上去通报：“醒了醒了，大人可即刻堂审。”
商兰台冷得牙齿打颤，只觉脖颈处一阵阵钝痛，牵得他浑身上下无一处舒坦。身旁一道大力将趴在地上的他扯起，按在地上跪下，不远处有人大喝：“堂下嫌犯，你可知罪！”
商闻柳昏沉沉抬眼一看，头顶悬着正大光明牌匾，堂上坐个朱红官服的官员，两旁整齐列着衙役，厚重大板架在身侧，隐隐透出一股干涩的血腥味。
他恍惚地摇头，眼前的景象在他意识中搅成混沌漩涡，继而崩塌成碎块，光怪陆离忽大忽小，白的红的光点胡乱跳动，商闻柳以为自己困在了梦魇中，蜷起身体，皱着脸嚅嚅地唤了一声“娘”。
那拉他的力量再次袭来，这回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商闻柳眼冒金星，彻底清醒了。
堂上坐着的人身着红色官衣，正是本朝知府的打扮。
大梁京城分长明、锦安、渠杲三府管辖，商闻柳一琢磨，猜想这里该是长明府的公堂。眼下他身穿囚衣，脚上还带着冰凉镣铐，处境堪忧。
他头疼欲裂，平下心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赵文良宴请同窗，在别苑大摆酒席，到了晚间他出去醒酒透气，攀上了后院的假山，后来……后来——
有人打晕了他！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商闻柳自然一概不知，只是如今这般架势，纵然他是问心无愧，只怕也是说不清了。
长明知府见他醒来，一拍醒堂木，重整声威，喝道：“堂下可是翰林院商闻柳？”
商闻柳跪在地上，双腿已经麻木，看了眼那知府，低声道：“正是小民。”
知府冷笑：“你可知罪。”
商闻柳一顿，拱手如实说道：“知府大人，请恕小民无知。”
知府扫了他一眼，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商闻柳身边：“既然这样，那本官就好心助你回忆一遍经过。”
“十一月初九晚上，就是昨夜，你在朋友家中聚饮，喝醉了出去乱走，见到一个貌美的婢女。你见色起意酒醉壮胆，便恶向胆边生，欲对她行不轨之事。谁料此女反抗激烈，你害怕被旁人发现有损你的名声，情急之下用随身携带的刀捅死了那婢女——可有此事？！”知府对衙役一挥手，那人便会意，与旁边的一起下去，抬了一架盖着白布的担架上来。
白布掀开，赫然是一张失去血色的苍白面孔，保留着生前的万般恐惧，五官痛苦地纠结着。
商闻柳不忍看这惨状，侧过头去。
“如今知道害怕了？”知府回到堂上坐下，一撩袍子，再“啪”的一拍醒堂木，“堂下嫌犯，将你如何杀死婢女之经过从实招来，本官可从轻判决！”
商闻柳抬眼直视那知府：“非我所为，恕我难以杜撰案情经过。”
知府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传证人李二、古康成上堂！”
听了证人名字，商闻柳一惊，直直朝堂外望去。
......
黑衣汉子抹去脸上伪装，脚步轻盈，猫儿一般走在暗巷之中。
这条巷子从长明府衙后院水渠一直通到东门大街，那里寺院林立，出入多是僧侣信众，香火缭绕，诵经叩钟声日日不绝。
此间还有一位贵人居所，落在净梵寺旁。
天下人都知道，这是内阁首辅郑士谋大人的居所。
郑阁老出自戎马之家，一家只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书人，少年入仕，经两朝风雨，如今是人人称道的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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