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手搂了我一下，在体表的温热尚未抵达背后被凉夜浸透的面料时就放开了我。
我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的时候远处的大屏还定着新年快乐的花字。机械复制的快乐总比自然来得长久，而陨落的烟火就和凌晨三点的海棠一样短暂。
游客散去后，街上只剩下拆卸设备的电视工作者和清扫垃圾的环卫工人。我和谢添弋瑟缩着往回走，才体会到又饿又冷的窘迫是乐极生悲在当时具象的转化。
我把脑袋缩在羽绒服自带的帽子底下，严寒使我比被大雨淋湿的小狗还要狼狈。我在帽子里瞅了谢添弋一眼，然后有些心虚地问他，“你饿不饿啊？”
但我说完又觉得其实是我自己更饿，于是索性在他转过来看我的时候坦白。
我提议，“要不…去吃点东西？”
谢添弋停在原地，深色的瞳孔对着四周扫了一圈才看向我。
“饿了？”匿在刘海里的眉毛抬了一下，他爽快地点了点头。“走吧。”
我们在42街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便利店。隔着窗玻璃能看到不少和我们一样因为挨着冻跨年而未来得及填饱肚子的游客在货架上挑选食物。进门时，预料之中的暖气舒服得我打了个喷嚏。谢添弋回过头见我摘掉帽子才继续往前走。
便利店靠窗有四个座位，我们幸运的在结完账碰上其中两人离座。谢添弋坐在我右边，手里只拿着个热好的面包。我在落地的窗玻璃中偷觑他，他一口一口安静地咬着面包，冷不丁撇过头来结结实实的把我吓了一跳。
我噎了一口，一边小声而短促地咳了咳，一边放下面包给自己顺了口气。
谢添弋就这么偏着脑袋静静地看着我折腾，见我匆匆忙忙地咽下吞了一半的面包块后才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对着窗外的街道。
“吃快点。”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被我搁在桌上的面包。
因着谢添弋的“警告”，我加速结束了充饥。离开便利店前，我又机警地买了一罐体积不大的热饮捂在手里取暖。
然而从室内无缝衔接到室外，冷空气还是让我狠狠打了个颤。我使劲地揣着饮料贴在胸口，好从瓶身渐弱的暖流里汲取热气。
从便利店出来，谢添弋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我和他走得极近，见他始终把两手藏在口袋里取暖。
我两手捏着饮料，用胳膊碰了碰谢添弋。
“要不要给你暖一下。”我说。
“不需要。”他显然不相信我手里的饮料能有多大取暖的功效。
“你就试一下。”我又撞了撞他的胳膊，像个初出茅庐的推销员，不太熟练地推介自己的产品。
谢添弋这下连话也懒得说，直接往右后方侧了侧躲开我。
“…真的”我干脆腾出一只手扯他的手臂，试图将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拔出来。“很暖的，你捂了都不想拿开。”
谢添弋斜过脑袋，微微低着头看我，唇边似笑非笑。他杵在口袋里的手像大树扎了根，和我作对似的不露出分毫。
说来也巧，拉扯中我意识到他外衣的口袋很大。我心下一动，假装放弃一般松开他的袖子，悄悄将饮料换到了靠近他的那只手。然而猛地一下，我不甘示弱的带着饮料径直将手也塞进了他的口袋。
容纳一人绰绰有余的口袋因为两只手和一罐饮料瞬间变得拥挤。试图在对峙中将我连带饮料扯出去的谢添弋最终在挣扎中无可奈何地作罢。
我得意地将饮料往他蜷曲的手心一推，又在黑暗中捉住他无动于衷的手贴在饮料瓶身上。
“是不是…”我本意是想向他邀功，但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十瓦的灯泡筋疲力竭，负荷的高压在刹那熔断钨丝。
“啪”的一声脆响，我听见玻璃在我脑中破裂飞溅。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彼时彼刻我正抓着谢添弋的手，既不是他的手腕，也不是他的手臂，而是切切实实间隔着柱形的饮料罐贴在了他冰凉的五指上。玫瑰园的花瓣飘到了阿尔卑斯的山脉，山顶有雪花飘落，像四月的飞絮落在我的指尖，瞬间融化成火烧的炙热。
我若无其事地撇开脸，因为心怀鬼胎，所以低下头用右手将扣在脑袋上的帽子扯得更低。
“是不是很暖和。”说话时，我的手却一动也不敢动地保持着意识前的姿势。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小心翼翼的贪恋，一如金箭穿堂而过，而我甘愿臣服于那晚被猎杀的温柔。
“嗯。”谢添弋注视着前方敷衍地应了一声，在被迫的牵扯中带着我向前走。路边的商铺零星亮着灯，鞋子踩在地面，在经过大门紧闭的店铺时隐入昏暗的阴影。我的视线从看不出什么形状的鞋带移到了谢添弋的侧脸上。
我扬起头和谢添弋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概是饮料的温热驱逐了寒气，他没有挣开我，只是有些无奈的在下一个灯光乍现的商铺门口催促我。“我看你还是不够冷，蜗牛也比你走得快。”
那天晚上出于安全的考虑，我说服谢添弋在曼哈顿留宿一晚。谢添弋不情不愿地被我推去洗漱，因为户型的原因，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和我挤一张床睡觉。
我在浴室把新的牙刷递给他，他刚换好睡衣，两手拽着衣服的下摆用下巴使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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