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狡猾了。
纸条被戴言三两下死死抓进手心里，才剪过的指甲没有磨平滑，掐进掌心的时候格外疼。他力气使太过，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青筋毕现的拳头又一下子松开，纸团掉回桌面上。
真也罢假也罢，算了。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戴言张了张手，关节有点儿酸胀，他没再理会郑可畏，像又要缩回他衣服里似的，垂着脑袋，尽可能快速地将请假条写完了。
郑可畏嘴角一直翘着，看他丢开笔，拿起桌上的黑皮软包，耷着眼站起身，快步进了罗汉成的办公室，顶多一分钟便又从里面出来，步履匆忙地走了。
老兔子请假有猫腻，明明有事儿却请病假，还不止这一回，说不准是去做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刚尝到甜头的郑可畏想跟出去——这完全没难度，他跟罗哥说声，手上的东西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回来再补就好，只不过外面这个天气……
天太热了，谁知道那人去哪儿干什么。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儿好奇心弄得自己不舒坦。
戴言乘坐电梯下到一层，出了电梯才想起来，他原本打算接杯水再走，谁知郑可畏闹得他只想着逃出办公室，现在可好，还得去旁边居民区巷子里买水。
巷子里小卖部的最便宜的矿泉水才一块钱，比他们楼下超市要便宜五毛。当然，一块钱也是钱，能在办公室接满最好。
戴言递出硬币的时候，颇有些心酸地想，在他这个年纪能混得喝口水都得精打细算的男人，真他妈失败。
但他其实本来也没那么穷，那么没用的。
说到底都怪，都怪那个——
怪自己蠢。
一块钱的矿泉水连瓶子都比别的要软，他喝了几口，塑料瓶发出脆响而痛苦的呻吟，他没走几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提着蛇皮袋，嘴里碎碎叨叨，巴巴地跟着他。
戴言对人说不出狠话来，他不想被跟着，但水也舍不得一次性喝完，便干脆停住，从包里拿出水杯，将剩下的水灌进去，把瓶子给了那婆婆。
婆婆连声道谢，戴言笑了笑，他似乎很久没笑过了，但想来距真正出事儿也不过一周时间。
婆婆慢慢悠悠转头走了，戴言笑容还僵在脸上，就像是有惯性似的，他出了巷子，走出好一截儿了，笑意才渐渐收了。
他下午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两件事，却麻烦得很，每一件都需要他鼓起攒了几十年的勇气来应对。
日头正毒，戴言脸上有些灼热，他抹了把脸——先去派出所吧。
今天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是他头一天来报案的那位，一见他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这位同志，具体情况呢，我们也都了解过了，你这事儿……”民警停了一下，似乎觉得他心里头清楚，便没往明了说，“总之我的建议还是双方协调比较好。”
从头至尾，戴言在派出所待了不过十几分钟。
他来这也只是碰碰运气，他这事儿并不复杂，第三天派出所就把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包括赵韩那边的说辞。
“他说你们就是正常分手，”民警接着问他，“你转账给他，是他诱导的吗？”
戴言摇摇头，转而急切跟上一句：“但是要不是他骗我……”
民警同志叹了声气，做了个手势，“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们双方说辞一致，人家骗你也不是为了钱，诈骗罪不成立啊。”
赵韩骗他究竟是不是为了钱，戴言也拿不出证据。他跟民警前前后后捋了几趟，连他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前些日子他下班回家，他那二十出头的恋人赵韩突然哭着跟他说家里出了大事儿，他父母车祸，还在医院躺着，他妹妹顶不起事，他得回家。
赵韩家的情况以前跟戴言说过，说自己家在小县城，没什么钱。他因为出柜，已经跟家里闹翻了，虽然母亲有劝他回去的意思，但并不接受他的性向。因此听闻这一消息，戴言丝毫不犹豫地让他回家。
他说了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宽慰人的话，坐在床边看着赵韩后背，突然想起一件事：
“是不是得用钱？”
赵韩没做声，他东西都收拾好了，提起行李箱，走到门口才说：“我回去……找人借着。”
“我有！”戴言在他后面说，“你等着，我给你转过去。”
他抱了点私心，如果二老用了他的钱治病，是不是会给他们的之间的事创造一个缓和交流的契机？
戴言比赵韩年纪大得多，说实话，当初赵韩为何与他交往，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他老了，便觉得自己哪里都配不上赵韩，唯独在这件事上，他还能逞一逞强。
赵韩没说话，直接走了。
第二日他在电话里同戴言说，情况挺严重的，他估计很久回不来了。戴言没安慰几句，赵韩便挂了电话。
这态度不正常，但谁家出了这事儿还能正常呢？戴言左思右想，大概最主要的还是钱不够。
他立即去银行向赵韩的账户上转了三十万。卡上还剩十几万，戴言出了银行又转回去，加了十万。
这是他存的首付钱，现如今用来帮自己的小恋人，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他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觉得值。
再说，即便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也还是他俩的。
谁知就从那天起，社交软件照常更新的赵韩，他的手机号却再也没打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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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戴一夜变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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