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成人礼，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生日。纪纲本来预备定个酒店，请请儿子们的同学朋友，好好办一办，没想到临近生日却出了这么场意外。纪念琪肩伤复杂，后面的伤口拆不了线就不能带护具，不能出院，生日也只能一切从简，订了个蛋糕，再把好婆接过来，一家五口在病房里简单吹了个蜡烛吃了顿饭。
两个孩子平日里不缺什么，但成人礼毕竟是成人礼，纪纲送了一对牌子不便宜的双子星限量手表给兄弟俩，除此之外，纪念宇还收到个漂洋过海而来的大木箱子，寄件人匿名。
第二天在学校里，纪念宇给祝小舟显摆自己用手机录的开箱视频：“你看这个logo，看到没有，帅吧？”
他指着手机上自己拍的特写：“他们是全世界最专业的航模工作室，每年只接限量订单，制作周期超长，而且只能全款预定，不接受退单。”
视频里的纪念宇轻手轻脚地除去包装，看起来十分爱惜，祝小舟看了一会儿才看出来是架飞机模型。
“你看，整个机身框架都是钛合金的，这里是碳纤包的边，又坚固重量又轻。这里面的发动机是3D打印的，跟真机的发动机一模一样，加上航空汽油就能飞。这个扰流板，你看，能电控的，精致吧？”
祝小舟虽然不懂模型，但看也看得出来这个已经脱离了玩具的范畴，是很专业的航模了。
“这个……一定很贵吧？”他抬头问。
纪念宇咂着嘴点点头：“这一款要两万多，大概把他这几年攒的零花钱都砸进去了吧。”
“既然是匿名，你怎么就能肯定一定是他送的？”纪念宇是个飞机迷，桌子上经常扔着《航空知识》杂志，各种飞机的型号知识如数家珍，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也说不定是他“后援会”那些迷妹们集资送的呢？
纪念宇把手机拿过来，视频拉回去继续欣赏，反问道：“你知道我最喜欢的飞机型号是哪个吗？”
祝小舟摇摇头，纪念宇每天在他耳边说的最多的是他哥哥，他了解纪念琪说不定还比了解纪念宇多点。
“已经退役的第三代双发超音速舰载战斗机，F14，别名Tomcat，雄猫战斗机。”他翻转手机屏幕展示给祝小舟看：“正是这一架。”
他回头看了眼后面那群正趁着午休聚众打游戏的男生说：“别说你不知道，你去问彭哲，问张翼腾，问姜晨，他们也都不知道。因为我从没说过。”
他转过头来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他听说我跟别人打架会那么紧张，为什么嘱咐你不要报警，为什么宁可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骨折缝针也要挺身护着我吗？”
祝小舟见他问得认真，缓缓地摇了摇头。
纪念宇望向窗外，悠远的眸光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半晌压低声音说：“我还有个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的秘密。我不只喜欢飞机，我还想去开飞机。明年我想试试考航大。不过听说考航大体检很严，身上不能留疤，而且政审不能有任何问题。”
他回头看着祝小舟因为震动而瞪大的双眼，嘴角自嘲般弯起一点说：“你瞧，他哪怕爱我爱到愿意为了我一个算不上什么执念的梦想去死，也还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
他笑过之后看着祝小舟，不无羡慕地叹了口气：“他要是有你一半儿想得开，也许我也不会这么难了。”
“想得开”也许只在他这里算是个夸奖吧。祝小舟垂下眼睛没有作声。
纪念宇站起身，把手机抛了两下收起来说：“行了，你上课吧，我走了。”
祝小舟问：“还是去医院吗？”
纪念宇点头。这阵子纪纲忙着处理冯浩的事，脱不开身，白天隋玉和好婆两个人轮番跑医院照顾，儿大避母，纪念琪半个身子不能动，她们俩照顾起来多有不便，因此倒还是纪念宇在医院的时候多些。反正他本也不放心把纪念琪交给别人，晚上支张临时床睡在他身边，白天去学校晃一圈就又跑过去。要不是纪念琪不肯，他连前两天的联考都不想参加。
祝小舟想了想又问：“我可以去医院看他吗？”
纪念宇似乎是没想到，有点惊讶，随后笑着说：“行啊，正好明天下午放假，放学我带你一起吧。”
祝小舟坐在纪念琪床头的椅子上，周末午后的秋阳透过玻璃窗投进来，光线洁净而温暖。与医院门口和住院部一楼的紧张嘈杂相比，位于顶楼走廊尽头拐角处的这间病房显得尤为安静。
这是祝小舟第三次见纪念琪，前两次来去匆匆惊鸿一瞥，已经觉得震撼，如今他微微歪头看着纪念琪的睡脸，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造物真是神奇，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长成这个样子。
纪念琪趴伏在枕上，整只左臂和肩膀都被床边一架怪模怪样的仪器固定着，盖在背上的米色薄毯下露出一只苍白的手垂在床边，每根手指和手背上凸出来的指骨都像是瓷雕玉琢一样精致优美。他的脸几乎跟手一样苍白而缺少血色，大概这样趴着很不舒服，即便睡熟了，眉头还是娇气地微蹙着。
然而苍白与痛楚并不能影响到他惊人的美貌，好像反而更增添了点动人心魄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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