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山林中，金富贵只身一人站在满地尸堆之侧，听到脚步声，微微侧了侧头，又继续看着林中尸首。
“你果然在这。” 聂明玦低声道。
金富贵没有回头，应道：“是，多谢聂宗主。”
聂明玦心头微生火气。他因想起聂怀桑，一时心有戚戚，又对金光善怀愤已久，故而没有阻拦金富贵的言辞，谁知金富贵等也不等他一下，直接头也不回地往山林里钻，让聂明玦着实有些气愤。
聂明玦冷脸道：“很伤心？”
“很心疼。” 金富贵幽幽道，“那扣子挺贵的，你知不知道，珍珠粉其实能美容养颜？你说，我把那些粉末收拢起来，还有没有可能卖得出去？”
聂明玦皱起了眉头：“你随我去闹那一通，便是为了把孟瑶的说法坐实，坐实金光善纵属下劫夺功劳的罪名，给你弟弟留条退路……”
“我说假话了吗？” 金富贵打断聂明玦的兴师问罪，却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不敢见小瑶，随便推给了属下，属下见家主不重视，正好可以随便欺负，却没想欺负出了事，自己死得凄惨。”
聂明玦冷哼一声。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金富贵继续用那种近似自言自语的语气道，“我只有把事情闹大。金光善怕我妈，一时间又惊又惧忽略了我的真实意图。他很油滑，我只有这一个机会。你刚才说什么？给小瑶留条后路？对，对啊。”
金富贵喃喃道：“我是得给小瑶留条后路啊。你都看出来了，还没阻拦我，反而帮我，我很感谢你。非常感谢你。”
聂明玦却没为这句感谢多高兴，相反，看着金富贵现在的样子只觉说不出的窝火，冷冷道：“动这般心思谋算，不是大丈夫所为。”
金富贵不为所动，声音平静道：“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买卖人。啊，可惜这件袍子了，料子很好的，本来改一改还能穿，现在只能拿去做手绢了。” 说着，佝偻着蹲**，去捡那件被聂明玦随手丢弃的炎阳烈焰袍。
聂明玦心中郁气更甚，冷冷道：“做这惺惺之态，连真心话都不敢说，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金富贵身子僵了半晌，忽然猛地站起，转身瞪着聂明玦。
只见他面目狰狞，眼中爬满了红血丝，分明是恼恨到了极致，只是强撑着，也要和聂明玦说那云山雾罩的鬼话。
聂明玦怒上心头。
金富贵却比他还要愤怒。他猛地咆哮道：“你要听我的真心话，好，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特么为什么是个废物，没弄死那个温逐流！好好一个孩子生死不知，好好一个孩子没了金丹！好好一个孩子，在我眼前咽了气！我不过，不过晚来一步！晚来一步！我家小瑶，那个乖乖的好孩子，特么的一转眼就成了你口中的卑鄙小人！”
“我怎么知道！” 聂明玦咆哮，“我也想知道，我好端端一个品行高洁的副使，怎么竟是一个阴险毒辣的小人！”
金富贵无法说杀人栽赃这等事毫无错处，却也无论如何不能认同孟瑶是“阴险毒辣的小人”。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满腔郁气在怀，吼道：“他在你那好端端的，怎么一回金家就成了这样！就算这样，小瑶也没杀你！他明明可以杀了你灭口，可他没杀你！”
“那又如何！还要我对他感恩戴德，沦落成同犯不成？”
“不求你感恩戴德！谁特么求你感恩戴德了！你敢不敢承认，小瑶是把你当了朋友看的？”
“他当我是朋友？” 聂明玦眼中也泛起红血丝，咆哮道，“那他为何一再欺瞒于我！为何此前在清河，要做那惺惺之态引我替他出头！为何在琅邪受了委屈却不同我讲，反而自己做这无耻下作的勾当！”
“我不是他，我怎知道！但要是我，我也不找你！找你，你除了抡着刀杀上门来，还会做什么？你说！你还会做什么！除了一身暴脾气和这把破刀！”
“你再说一遍！” 聂明玦吼道。
“我特么说了！” 金富贵咆哮着，一拳捶向一棵小树，声嘶力竭，“你除了你这把破刀，还会你mmp！”
“喀喇”一声，小树拦腰断折。
“噌”的一声，聂明玦拔刀出鞘，又“刷”的一下还刀入鞘，咆哮着连刀带鞘一扔，抡着拳头扑向了金富贵。
金富贵怒吼一声，抡起拳头恶狠狠地锤了回去，口中含糊地不干不净地骂着。
第一拳，狠狠地同时捶在了两人的脸上。
这一下面上疼痛，各自擦了擦嘴角血丝，见了血，怒火再也收不住，乒乒乓乓地互殴起来。
若论拳脚功夫，金富贵和熊摔跤练的野路子远远不及家学渊源的聂明玦；可若论市井脏话，十个聂明玦也不是金富贵的对手。金富贵挨的打狠，聂明玦却被喷得体无完肤。
聂明玦越打越怒，忽地福至心灵，卸下了世家公子的包袱，破口大骂起来。
他虽脾气暴，却自幼受的是礼乐诗书之教，那些世家大族一向讲究的是出口无脏字却能杀人的软刀子，实用却毫不痛快。
但脏话不同。一句“他妈的”出口，紧接着奶奶、外婆、姐妹、大爷、二大爷、祖宗、十八辈祖宗、儿子、女儿、十七八辈重孙子……尽可自由发挥，要多痛快有多痛快。至于什么千刀万剐万箭穿心都是小事，怕的是头上生疮脚底流脓，肠穿肚烂粪从口出，就连肛肠系统也被十七八个大汉问候而有了贵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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