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6
阮静渠到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话虽是这么说，后来他还是嘱咐易瞻，不想这么高调也能把戒指收在别的地方，再不济串根链子贴在胸口，也算将他放在心上。易瞻没说好也没说不行，他懂阮静渠的顾虑，懂他挥之不去的忧虑与保护欲。
可他依旧大大方方地戴在手上，他并没有亲密的朋友，被相熟的室友看见了，也就调侃一下，都算是过了十八的成年人，都知分寸，不会自讨没趣地越界。问易瞻是不是谈了恋爱，他就说是；问他是谁，他就露出一个疏离的微笑。
新学期的到来也意味着课业的加倍繁重，再加上易瞻满腹的计划，他几乎是停了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蓟大历史悠久，图书馆冷肃的白墙都泛了黄斑，像翻开里面书架上摆满的层层旧书页。易瞻搜资料、循着查书卡、借很多美术专业的书，他基础知识绰绰有余，改学专业更重要的是培养审美。
易瞻依旧是图书馆的常客，只是他不再如以往一样，在那里捧着书静坐半个晚上。他有了更安静的、更让他牵肠挂肚的去处。他和阮静渠坐一起看书，光总是开得很亮堂。阮静渠还偶尔放下书去喝水，还得顺手敲他脊梁，说别看坏了眼睛。
他原本以为和阮静渠在一起读书会很分心，虽然曾经也不是没有过在他面前学习的时候，但关系不同了，过去同处一室的局促，现下全成了能干点什么的天时地利人和。可他一见识到阮静渠念书的状态，那一丁点似有若无的暧昧都散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全是自惭形秽。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是一句玩笑话，但易瞻看阮静渠的一本本书，都用不同色的荧光笔画了满页，边角写着小字，挤得密密麻麻，翻得卷了页。易瞻想这架势有点像高中很多个面目模糊的同学。
那个时候很多人都有种莫名其妙的错觉，好像这样读书是勤劳补拙，也就是变相承认自己没这个天赋的证明，聪明的学生在大众想象中，永远删繁就简，多写几步就是给你面子，至于记笔记，不存在的。易瞻也曾经往这条路上拐过，被彼时的阮静渠一通教训，说他好高骛远，不知哪学来的不良风气。
他把看阮静渠的侧脸当作休息。其实说起来，他并没有看过念书时的阮静渠是什么样子——专注、沉静，如标杆般自律且隐忍。易瞻看他端坐的姿态，忽然想起泉市附中官网上历届高考状元的相册里，有阮静渠的一张照片。穿蓝白的校服，眉清目秀，树一般的安然与坚定。
有时他看着阮静渠认真垂目的身影，仿佛与时空中那个青涩的、寡言的、优秀的少年重叠了。易瞻忍不住想，假如、假如当初他选择与父母一起生活在泉市，他还会认识阮静渠吗？也许他依旧会在附中读书，那么阮静渠在他心里，究竟依然是牵心挂肠朝思暮想的人？还是仅仅只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学长？
一想到这，趁着阮静渠合上书页的功夫，易瞻用手肘轻轻挨他：“你有没有收到那个？”
“嗯？收到什么？”
想一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附中百年校庆日的请柬。”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和我提起这个，”阮静渠翻开另一本，易瞻看图他也看图，交错纵横的线条看得他眼晕，也磨他耐性。他将问题轻飘飘地推了回来，“你想去吗？”
易瞻叹口气：“老钱不知从哪捞来我的微信号，他想让我去。”
“这不是巧了吗？”阮静渠头也不抬，指缝溢出书页沙响，“他也叫了我。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
于是问题又绕了回来，易瞻没接某些沉疴旧疾的茬，小心翼翼地绕过某些情绪问：“那去吗？”
阮静渠无言地盯着书页。当易瞻讪讪收回目光，以为他将默不作声当作拒绝时，阮静渠又说：“去吧。和你一起去，我觉得很有意义。”
易瞻不知该作何反应，在他失神的当头，阮静渠倒是大大方方地点开了手机上的电子请柬。粉白大红铺了一屏幕，两边点缀红黄玫瑰，阮静渠开玩笑，说找的这位美工主业估计是给人家做结婚请柬的。中间一串花体字，诚挚欢迎优秀校友阮静渠择日参加母校校庆活动，时间地点，落款泉市大学附属中学。
“我还以为我干脆被这学校除了名。”阮静渠笑得云淡风轻，“想不到还能捞个优秀校友的名头。”
“你很好，很优秀。”
“别人未必这么觉得，”阮静渠定定看了那几行字好一会儿，重新将手机锁屏放在一旁，“但我早就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了。”
这段校庆活动办得长且慎重，聪明地将五一夹在了中间，免去一群人的为难。易瞻和阮静渠先后给老钱回了消息，不免寒暄半晌。老钱问他近况，老生常谈，大学生活适应吗，学业没放松吧，和同学相处得好吗。他一一答了，又给阮静渠分享。他和阮静渠曾被同一个老师教过，他喜欢这种缘分。
阮静渠看了看，笑话老钱啰嗦得不减当年 ，一世的操心命。又故作神秘地反问易瞻：“那你猜他问我什么？”
没给易瞻斟酌的机会，他飞快地自问自答：“他问我，过得快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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